我所在的城市有座英雄山，因山上有烈士陵园而得名。“文革”中，在紧锣密鼓“清理阶级队伍”的日子里，山上发生了好几起自缢寻短的事儿，有男的也有女的。当时我年纪尚小，觉得这些“自绝于人民”的人选择英雄山来结束自己的生命，真是对这方“圣土”的玷污与亵渎。后来，“拨乱反正”了，不断有不堪凌辱自杀而亡的事情披露出来，并平反昭雪，像老舍，像翦伯赞，还有本辑《老照片》里说到的傅雷。遂也渐渐改变了对在英雄山上自缢的那些人的看法。如果说，掩埋在烈士陵园里的那些人，是为了“自由与解放”而献身，那么，在“文革”中不甘凌辱、不惜以死相抗争来维护生命尊严的人，不也同样令人景仰、同样配享后人的祭奠吗？
　　可见，英雄山并不因这些走投无路的人在此殉难而蒙垢。
　　不过，在人性横遭践踏的年代里，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了生存。在本辑《老照片》里，我们便见识了一位以自己不屈的生存来维护生命尊严的老人（郭建良：《姑奶奶》）。因家庭出身的缘故，这位老人被打入“另册”，孤身一人住在村里“破旧低矮”的房子里，贫困而孤寂，还要时时接受“群众”的监督、干部的训斥，更兼亲戚的冷落与疏远……生存环境不可谓不严酷。然而，“她始终都是整齐、干净、开朗、乐观的，她没有给任何人在精神上战胜她的任何机会”，捍卫着人的尊严。在文章的结尾，作者感叹道：“我没有资格同情和怜悯她，需要同情和怜悯的，倒是那个时代和那个时代里的我们自己。”
　　诚哉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