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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放”琐忆
1996-01-01 00:00:00 作者:鲜继根 热度:5062℃ 收藏

  
  一提到“知青”,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下放干部”比起“知青”则逊色多了,知道的人不多。无怪当我写此文,提到农村时,一位50出头的阿姨问我:“你也是知青?”我答以“我是知青他妈”。她听后仍疑惑不解,想你这把年纪,70多岁了,为啥也曾去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当年的“下放”还不能与今日“下岗”同日而语,区别在于“放”下去还可以“收”上来。事后想来,“放”有“存放”的意思。从机构编制的数目上看,在编人员少了,走了一批“存放”在农村。当然机构精减了,从财务上看,并未减少,因为“下放干部”工资照领。这种精减有何特殊意义?是编外的精减?还是编内(对人)的改造或者兼而有之?至今搞不懂。
  1956年,南京航空学院与上海交通大学,为支援大西北奉命内迁西安(交大有一小部分抗旨未迁),南航改为西安航空学院,后又与西北工学院合并,再度易名为西北工业大学至今。
  1957年冬“反右”还在扫尾时期,西航党委就积极执行中央指示,开大会动员知识分子分期分批去农村,实行与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的三同政策,说这是党对知识分子的厚爱,是改造思想的最佳途径。时值“反右”接近尾声,谁又愿意扩大到那5%里去呢?于是人人争先恐后,违心地表示这是党对自己的信任和培养,自己应该第一批去农村。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谁去谁不去,党支部早已拟好了名单。
  1957年底,党委副书记陈力同志找我谈话:“你爱人因工作需要,暂时不去农村,你先去,有什么意见?”他很客气,话也不多,我能有什么意见?“态”是自己表的,言行总要一致!再说敢有意见吗?陈力原是位师级干部,40岁出头,到大学工作,是因为身体不太好。他研究哲学,爱写作,说话直率,没有架子。可惜几年后,因肺癌过早去世了。
  下放人员确定了,各单位给首批值得“培养”的干部戴上大红花,背上行李,坐上大卡车,浩浩荡荡开往广阔天地。
  到底什么人才符合“下放”条件呢?就当年西安航空学院而言,我的主观分析是,凡符合以下条件的,都应在“下放”之列。
  一、犯错误的:包括已定案的右派分子和组织上认为思想右倾的。
  二、从阶级观点出发:西航属国防学校,凡出身不好的,有海外关系的都不适宜在该校工作。
  三、一边倒的政策:在“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的口号下,一切向苏联学习,教英语的老师几乎全部下放。
  四、精减机构:真正多余的行政干部和一些教学辅助人员。
  我出身资产阶级,有海外关系,据说思想还“右倾”,符合三个条件,还能不下放?
  我去的西安城郊曲江池乡,当年是王孙公子游乐之地,据说唐代时可与南京秦淮河媲美,现今美景已成幻梦,农田万顷,代替了潺潺江水。公社化后,记得改叫三兆公社,包括九个生产大队。当时西安惟一的火化场及三兆公墓就在这里,西航的全部“下放干部”就安置在这九个生产大队里。
  我被分配到三兆大队第二生产小队,简称二队,靠近大队东门。九个生产大队中,它最远,回家一趟步行几十里。此外,它地势最高,条件最差。这里吃水是个大问题,井深一二十丈,打水时,必须二人合作,一个摇辘辘,一个蹲在井边往上提井绳,水倒出后,下桶时让辘辘自行反转。我初到此,有些害怕,因为井深辘把长,绳索绕了无数圈,空桶下得愈深,辘把转得愈快,若不小心被辘把打一下,后果不堪设想。老乡们打一次水吃四五天,因此家家都备有两个储水的大缸。



图① 早上,作者(右)与顾榴珍准备出工。前面的小孩是作者4岁的儿子。


图② 今天打“牙祭”,吃大米饭。


图③ 与下放干部中的男同志共同劳动。后立者为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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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队东面有一个人工挖掘的池子,约一百平米,一人深,乡亲们称“涝池”,用以积蓄雨水。池水呈绿色,功能颇多:牲口饮水,洗衣,夏天孩子们泡澡均在此池内。我们每两周可回家一次,衣服都带回家洗,记得我在此池内只洗过一次衣服。
  细看池水,可发现不少小虫,奇怪的是池水易去垢,不用肥皂衣服也可以洗净。如天公不作美,长期无雨,“涝池”则变“干池”,牲口饮水成大问题;水井有时也干涸,社员饮水靠卡车从西安市运来,定量分配,所幸我在三兆一年多,未碰上过此情景。
  三兆公墓离三兆大队约一里之遥。每个骨灰盒埋下去,覆盖一个约五十厘米直径的小土堆,排列整齐。冬天大雪纷飞,经久不化,看上去像一个个大白馒头。社员外出办事晚归,路过公墓,引吭吼唱“秦腔”以壮胆。
  去三兆大队,稍绕一点路,可以去拜见戏文中人人皆知的“王宝钏守寒”的窑洞,1950年代末期的“寒窑”,是一孔不大的窑洞,里面黑漆漆的,有一尊泥塑的王宝钏像,窑洞门前七八米,种有两棵穿天杨,树干约三四十厘米粗,树高约七八丈,老乡们告知是现代某名人种的,可惜已记不得名字。
  三兆大队第一、二生产小队,共安置12名“下放干部”,我与顾榴珍属第二队,住在队上原来放置杂物的一间小屋。小屋约7平米,内有一个多年不曾烧过的小炕,刚好可供二人睡,后来队长又找来一张摇晃的方桌,我们用带来的报纸把靠炕的一面土墙糊了半截,又把木格子窗糊上白纸,就算“装修”停当了。西北农村,一家人睡一个大炕。我们无法与老乡同住一个屋檐下,“同住”虚有其名。
  小屋的门关不严实,晚上把那张破桌拉去抵门。西北蝎子多,晚上灯一吹灭,常听到蝎子爬在报纸上,发出的声音。一想到它头上的大钳,尾部上翘的毒钩,常常恐怖得长久不能入睡。某晚炕忽然塌了,好在只塌了一边,又不是冬天,未烧炕,赶紧爬起来,未受伤害。
  不几天,队长就让我与顾榴珍固定在一家吃饭,这家经济状况看来比较宽裕,成份是中农,有一人在城里工作,有固定工资。看来这是队长对我们的照顾。又过不久,学校来了通知:所有下放干部自己开伙,啥原因,不知道,至此,“三同”就只剩下“同劳动”了。
  一队与二队组成一个伙食组,共12人。购置了两个大水缸和铁锅、铁铲、铁勺、菜刀,队里给块大木板,炊具就齐全了。碗筷自备,轮流做饭,一人一天。那时粮食定量,城市居民每月30斤,下放干部每月多两三斤。蔬菜基本没有,队里给的粮食以玉米面为主,搭配很少麦面,米就更少了。我们12人全是南方人,不会擀面条,也不会蒸馍。刚自己开伙时,听老乡说蒸玉米面馍,先要用开水发面,我想学做,开水一倒进去,就用手去和面,面粉粘在手上,甩也甩不掉,手也烫红了。只好捏成一个个面团,压一压放在锅里烙成小饼,大家吃得津津有味。有时自己掏钱把玉米面做成小汤圆下在锅里,味道也不错。偶尔吃顿米饭就算打“牙祭”了。
  开始做饭还要过一道难关,就是烧锅。农民烧的是队上分配的棉秸之类,我们没有,我们烧的是买来的煤屑。这可是个技术活。先将一小铲煤屑倒在小坑里拌上水使其湿润,一手拉风箱,一手将湿煤屑一小铲、一小铲放置引火柴上,不停地拉风箱不停地拌煤屑。煤屑只能放在锅底正中,离锅底约15厘米,否则会浪费火力。烧开一大锅水,要好几十分钟。刚开始手忙脚乱,直想掉泪,时间久了,听到风箱有节奏的“扑哧”声,倒排遣了寂寞。晚饭后,再烧一大锅水,12个人,每人一暖瓶,供一天的吃用。围着锅台转上一天,比上工还累。
  我与顾榴 珍在妇女队长领导下随妇女们出工。但我们与她们有些不同,有的农活妇女们是不干的,如犁地、扬粪、扬场、赶大车等,因此工分也不相同,男劳力一天全工十分,妇女最多八分。那个年代家里要没男劳力,是够可怜的。
  妇女们不出工的时候,可做些家务,干些自留地里的农活(公社化前),而我们是来锻炼的,妇女不出工时,我们就与男同志一同干,除了下雨,天天都要出工。
  下农村前,学校领导就指示,第一年我们照领工资,第二年就与农民一样,靠工分吃饭。有的女同志思想包袱很重,坐在炕上流泪,说自己是编外人员,将来肯定回不了学校(事实上学校对部分编外人员还是一管到底)。我当时没有想太多,对要靠“工分”吃饭有些考虑,但几个月后,就逐渐淡忘了。
  二队妇女队长四十来岁,不识字,她有一枚印章,这就象征着权力。遇到难解决的事,她总要求我与老顾出面调解。我们原本是来接受再教育的,但乡亲们对我们都很信任。从我们来的那天起,他们就知道我们住不长。纯朴的乡亲们有他们自己的人生经验。
赶大车本是男劳力的活。西北农村用大车往地里送肥,某天骡马皆下地了,无多余骡马来驾辕,妇女们自告奋勇,一拥而上,争着驾辕送粪。如有牲口驾辕,一个男劳力就够了,现在是人驾辕,顶多三个也就够了,哪用得了十几个人?妇女队长要我和老顾拿主意,老顾说:“都去,只是工分平摊,不多。”不多总有“分”呀!送粪大军嘻嘻哈哈开拔了,地少人多,农活有限,“工分”就是命根子。
  1958年事情最多,大跃进、大炼钢铁、除四害、扫盲、放卫星、共产风,下放干部们全赶上了。1959年开春后,“存放”在农村的干部被陆续调回学校,也有的被调到了别的单位。

 
图④ 带着儿子学犁地

 
图⑤ 纯朴的乡亲们盼望着美好的明天。

 
图⑥ 作者的爱人唐致中(后排右一)带儿子来探望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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