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振华，河北省望都县人。1926年5月生，1940年参加革命工作，1943年8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抗美援朝战争中曾指挥部队击落美B—29重型轰炸机一架。1958年组建空军地空导弹部队后，任第二营营长。在国土防空作战中，他指挥二营先后四次击落敌机，任师指挥员期间，又指挥部队击落敌机四架，被国防部授予“空军战斗英雄”荣誉称号。1985年从北京军区空军副参谋长职务上离休。

　　　　　　　　　　　　首创导弹打飞机的世界纪录

　　地空导弹是法西斯德国于1941年开始研制的，其后十八年间，尽管地空导弹跃跃欲试，但很遗憾，世界各国却从未有过用它击落敌机的战果。
　　历史的机遇，给了中国空军的地空导弹部队，给了二营营长岳振华。
　　需要说明的是，此时的岳振华虽然只是一名营长，其实已是正团级。1955年授衔时，岳振华在防空部队第五一一团担任副团长兼参谋长，被授予少校军衔。1957年初，第五一一团在空军和防空军合并中加入空军战斗序列，成为空军高射炮兵第七师十九团，岳振华担任团长。1958年，空军组建了地空导弹部队三个营，均为团级编制，岳振华调任第二营营长。因此，岳振华所担任的并非通常意义上的营长，而属于“高职低配”。按照惯例，当时营长的编制军衔是大尉。
　　1959年1月至3月，台湾国民党空军用美制RB—57D高空侦察机，频频对大陆纵深进行战略侦察。人民空军虽然起飞歼—5、米格—19歼击机109批202架次进行拦截，其中有106架次已经发现目标，但终因飞行高度够不上而无法攻击，眼睁睁地看着它安然离去。1959年6月，RB—57D甚至大摇大摆地飞临北京上空。
　　那时，人民空军的地空导弹部队组建不过十个月，投入萨姆—2改装训练才四个多月。部队也少得可怜，只组建了三个营。
　　1959年9月初，为保卫共和国十年大庆，二营奉命进驻通县张家湾机场。10月1日到5日，无敌情。6日是周末，部分官兵休假回家。岳振华没有走，自从平津战役后随部队进驻北京担负防空任务，多年来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大小节日不回家，在阵地上过。
　　10月7日，星期日。一大早，岳振华就到阵地检查。头天兵器有点故障，搞了一夜，不知好了没有。经检查，故障已经排除，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时，有些战士嚷着要洗澡，说这些天加强战备，身上痒得够戗，都快长虱子啦！岳振华摆摆手没有同意，他看看天，晴空万里，心想，这是个侦察照相的好天气，万一有情况怎么办？
　　岳振华的判断没有错。不多时，部队接到前方雷达站报告：有一架大型机，很像RB—57D，正在向大陆飞来。
　　RB—57D像一只偷惯了油的耗子。此刻它从台湾桃园机场起飞，从浙江温岭窜入大陆，沿津浦线北飞，到天津后转弯，然后直扑北京。沿线机场我机频频起飞拦截，它理都不理——它知道，我们的飞机够不着它。
　　此时，岳振华已经指挥部队布下了天罗地网。115公里处，二营制导雷达抓住了目标。100公里处，岳振华下令：“三发导弹接电准备！”60公里处，岳振华下令：“发射架同步！”
　　导弹发射架猛地昂起头来，随着制导雷达天线，紧跟着目标转动。
　　岳振华再下令：“三点法，导弹三发，消灭目标！”“发射！”12时4分，岳振华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轰——轰——轰——”，每隔6秒发出三声巨响，喷着火舌的导弹直逼目标，敌机被打了个凌空开花！二十七岁的国民党上尉飞行员王英钦被击毙。
　　空军地空导弹部队在世界防空史上，首次开创了用地空导弹击落敌机的记录。
　　随后，朱德、林彪、刘伯承、贺龙、徐向前、聂荣臻等元帅，及其他国家领导人和军队高级将领都来部队视察看望，贺龙、徐向前、聂荣臻三位元帅还专门在北京华侨饭店宴请了岳振华。六位元帅接连看望一支部队，三位元帅宴请一名少校，这在我军历史上还从没有过。

图1　1955年，岳振华被授予防空军少校军衔。
图2　身着空军中校礼服的岳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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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下一架敌机加一个“豆”

　　按照当时的奖励规定，作战有功人员除立功之外，还有晋级和晋衔。高于一等功的晋级，高于晋级的晋衔。晋级和薪金挂钩，而晋衔虽然是最高荣誉，却不多拿一分钱。
　　打下了敌机，空军司令员刘亚楼上将高兴得合不拢嘴，他对岳振华说：“不要钱，那个看不出来，要‘豆’！”刘亚楼的意思很清楚，晋级虽然多拿钱，但外人不知道，不如晋衔，肩上多一个“豆”，多荣耀，多神气！那是一个注重荣誉的年代。
　　第一次击落敌机后，岳振华少校提前晋升为空军中校。其实，这次他提前晋衔，离我军正常晋衔仅差二十天。但即便仅仅提前了二十天，也很了不起。提前晋衔的荣誉和影响是巨大的。
三年之后，打U—2的任务又落到了岳振华头上。 
 　　U—2高空侦察机最大时速920—1000公里，最大航程7000公里，续航时间8.5—9小时，性能比RB—57D更具优势。一是飞得更高，实用升限22870米，比RB—57D高出2870米；二是侦察设备更好，以清晰度而论，在18000米高度拍摄，地面人员的活动可以清晰地显示出来。在9000米高度，地面摊开一张报纸，标题经过放大可以清楚辨认。1962年，国民党空军换装了U—2，在八个月的时间里，它先后十一次飞越大陆，气焰十分嚣张。
　　不用说，我歼击机对U—2望尘莫及，对付它，只有靠地空导弹了。
　　1962年8月30日，美国的一架U—2侵入苏联远东上空，苏联的防空导弹未能将其击落。苏联向美国提出了严重抗议。
　　老大哥的兵器，老大哥没能办成的事，小弟弟行吗？
　　就在U—2入侵苏联九天之后，1962年9月9日上午，岳振华指挥二营在南昌向塘又是一个三连射，把一架国民党U—2高空侦察机一举击落。蒋氏父子最为欣赏的“高空骑士”、曾两次赴美受训的中校飞行员、三十二岁的陈怀被击毙。
　　战斗结束后，岳振华在阵地上接到了周总理亲自打来的电话，说毛主席很高兴，他代表党中央、毛主席向二营指战员表示祝贺。
　　次日在南昌举行的祝捷大会上，空军政治部副主任王平水少将端着一个小盘子上了台，刘亚楼从座位上起身，向坐在后排的岳振华示意。岳振华不明就里，起身上前。只见刘亚楼笑盈盈地掀开覆在小盘子上的红绸布，下面是一副金灿灿的两杠三“豆”新肩章。刘亚楼亲手为岳振华换上了空军上校肩章，台下掌声如雷。
　　我军击落U—2，在国际上引起了强烈反响。半个多月后，适逢国庆十三周年，招待会上，某国武官问中国同行：“苏联有萨姆－2导弹都没有打下来，你们却把它打下来了，真了不起啊！请问究竟是用什么打下来的？”出于军事机密，我武官回答：“是用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打下来的。”后来，外交部长陈毅元帅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曾诙谐地说：“我们是用竹竿把它捅下来的。” 　
　　此后一年多，U—2多次入侵，对我西北核试验基地进行侦察，我地空导弹部队却始终未能将其击落。原来，敌人在U—2上安了电子预警装置，只要我地空导弹一打开制导雷达天线，十秒钟之后，U—2便会机动转弯。萨姆—2从制导天线打开到发射，需要七八分钟，敌机有充分的时间从容溜掉。岳振华和战友们经过反复计算，作出了一项大胆决定：将萨姆—2作战教令的七八分钟缩短为十秒，让U—2来不及反应。
　　1963年11月1日，岳振华指挥二营在江西上饶用此战法，击落了第二架U—2。生俘多次到大陆执行侦察任务、两度被选为“克难英雄”的三十岁的少校飞行员叶常棣。
　　此次战斗前，空军在江西上饶组织了地空导弹集群。以南京军区空军副司令员蔡永少将任司令员、空五军政委韦祖珍少将为政委，组成了强有力的领导班子，作出了组织四个导弹营在上饶一带设伏的作战部署。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上将对蔡永说：“需要南京军区做的，我责无旁贷、大力支持，只要我有的，要什么给什么。但有一条，你得给我把U—2打下来！”
　　战斗结束后的次日上午，刘亚楼和空军、南空的成钧中将、王辉球中将、曹里怀中将、聂凤智中将、余立金中将来到阵地，为二营庆功。下午，南京军区许世友上将和杜平中将、肖望东中将、郭化若中将等也来到阵地。许世友说，我就喜欢能打胜仗的部队，我要再为你们开一次祝捷大会。于是，刘亚楼陪同许世友，为二营又开了一次祝捷大会。
　　这时，由于已在酝酿授予岳振华荣誉称号和提升职务，因此没有给他提前晋衔。
　　这一年的12月26日，国防部发布命令，授予岳振华“空军战斗英雄”荣誉称号。
　　1964年3月1日，空军成立高射炮兵独立第四师，指挥各导弹营。岳振华被任命为副师长兼参谋长。
　　1964年6月6日，国防部发布命令，授予二营“英雄营”荣誉称号。
　　1964年7月7日，岳振华指挥二营在福建漳州再传捷报，击落了第三架U—2。先后十二次驾驶U—2到大陆侦察、曾三次获得 “克难英雄”称号的三十三岁的李南屏被击毙。
　　这次，岳振华再次提前晋衔，由上校变成了大校。而在当年，副师职的大校是很少见的。

图3　岳振华上校在导弹发射阵地上。
图4　岳振华大校和夫人李德序的合影。 　毛泽东说：“认识，认识，岳振华同志嘛！”

　　1962年9月9日二营第一次击落U—2，庆功会一结束，岳振华即随刘亚楼飞回北京，参加空军第三次代表大会。9月21日，中央领导接见空军党代会全体代表，岳振华随同刘亚楼向毛泽东汇报。一同听取汇报的还有中央政治局常委和几位元帅。
　　在怀仁堂，周恩来总理把岳振华介绍给毛泽东。毛泽东和岳振华亲切握手，说：“岳振华同志，打得好哇！”毛泽东神态专注地听着刘亚楼简捷的战斗汇报，忽然问岳振华：“你的导弹响声大吗？”岳振华回答：“响声大，发射和飞行过程中像打雷一般。”毛泽东笑了。在去和代表们照像前，毛泽东又问岳振华：“多大岁数了？”岳振华回答：“三十六岁。”毛泽东笑了：“还很年轻嘛！”毛泽东又问了部队的情况，岳振华作了回答，并代表指战员向毛泽东问好。毛泽东又一次问了岳振华的名字，微笑着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岳振华，岳振华，记住这个名字。”
 　　毛泽东等和空军党代会的代表合影前，贺龙元帅的大嗓门首先喊起来：“岳振华，到我这里来坐！”聂荣臻、叶剑英元帅也叫起来：“岳振华，挨我坐！”岳振华咧嘴笑笑，不动，他不敢。陈毅元帅又冲他连连招手，喊道：“怕啥子嘛，来来来，到我这里来嘛！”岳振华还是不动。这时，刘亚楼大叫一声：“岳振华，到我这里来！”岳振华这才挪动了脚步，他想：“司令员下命令，我就敢坐了。”紧挨着刘亚楼的空军副司令员刘震上将顺势向外挪了个位子，上校岳振华坐在两位上将之间，和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及元帅们并排而坐，留下了难忘的瞬间。
　　岳振华指挥二营在漳州第四次击落敌机后，毛泽东在刘亚楼给军委写的报告上作了批示：“此件看过，很好，向同志们致以祝贺！”过后，他又对周恩来说：“这支部队战功卓著，我要亲自见见他们。”
　　喜讯以保密的方式通知了二营。刘亚楼告诉岳振华：“歇兵三日，班师还朝！”二营千里迢迢赶回北京，当晚接受了一个特殊的任务：“换上新衣服，擦亮皮鞋，等候首长接见。”至于哪一级首长，没有说。次日，1964年7月23日上午，岳振华率二营全体官兵来到人民大会堂接见厅时，才知道是接受毛泽东的接见。周恩来叫岳振华随他去迎接毛泽东，周恩来向毛泽东介绍说：“这是岳振华同志，二营的同志们都来了。”毛泽东和岳振华亲切握手，说：“认识，认识，岳振华同志嘛！”
　　在去接见大厅的路上，毛泽东风趣地对刘亚楼说：“你怎么不让别的营也去打仗，都锻炼一下嘛！美蒋就那么几架U—2，作个计划，不够我们打的嘛！”
　　在接见大厅，毛泽东高兴地向二营官兵频频招手，并和大家合影留念。这是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惟一一次成建制地接见部队。
　　1965年6月，我军取消军衔制时，岳振华任独立第四师师长。有人议论说，提前晋衔没有提前晋级“实惠”。岳振华认为，党和国家给予的荣誉是巨大而永恒的，这是多少金钱也买不来的。
　　本世纪初，作者曾两度去岳振华家中采访。1973年患脑血栓后的岳振华，坐在椅子上难以起身。无情的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令人心悸的风霜，病魔夺去了他原本强健的体魄。我端详良久，发现已很难沿着人们熟悉的那幅他和毛泽东握手的照片去寻觅他当年的风采。然而，他思路清晰，表达无误，对往事侃侃而谈。忆及当年岁月，老人显得很激动，每谈及毛泽东、周恩来、刘亚楼，老人的眼圈总是发红，几次用手背抹去眼泪。我大为感动。我想，特殊的年代造就出特殊的英雄，也培养出了特殊的感情。这种感情当然是复杂的，但其实也不过贯穿着两个字：真诚。而以真诚为本的激情岁月，弥足珍贵。 

图5　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