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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4年:我陪冯牧进独龙江
2019-06-12 11:01:08 作者:王端阳 热度:7402℃ 收藏

1974年5月10日,我搭昆明军区副司令吴效闵的专机到思茅,之后到西双版纳参观十四军的军事演习。这时军区内部都在传说“冯部长”到云南来了。冯部长即冯牧,1949年他随四兵团(陈谢大军)进军云南,后任昆明军区文化部副部长,原昆明军区的老人都习惯地称他冯部长。此时他还“挂着”,但时任昆明军区副政委的雷起云把他邀来“散散心”。此时他仍处于“逆境”之中,社会上在传要追查“是谁把周扬的黑干将冯牧弄到昆明来了”。在这种风声下,有胆小的人为了避嫌,也开始和他划清“界限”,他只好心情黯然地走了。关于此次云南之行,用冯牧后来的话说是“避难”。了解这个背景,才能更理解他在云南的言行。

5月19日,冯牧从金平、个旧转过来,此时是十四军的文化干事蔡平陪他。晚上我第一次见到他,他穿着一身蓝色的中山装,在军营中很显眼。以后几天,虽在公开场合时有接触,但他毕竟是个大人物,没敢主动交谈。23日晚,我因事到冯牧处,聊了起来,谈到天津的作家,先是方纪、孙犁,接着说到王林(我父亲),他笑了起来,说:我早就知道你是谁了。他讲: 1937年他和吴力扮作兄妹从北平出来,在冀中见到我父亲,还听了我父亲的演讲……后吴副司令和高副军长也来了,一直聊到十一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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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独龙江前哨排合影。

 

有了这层关系,以后我就常到冯牧那里去,谈了许多事,如范瑾等,冯牧也和我讲了关于吴效闵、决死队的事,以及楚大明、周希汉、陈赓等。有一次我去冯牧的屋里,看见冯牧和吴效闵就那么干坐着,谁也不说话,也不互相看。坐了很长时间,吴效闵起来走了,冯牧也没送他。我回来时路过吴的住处,吴正站在门口,看见我突然说道:“冯牧是个好人,就不知道想通了没有?”晚上我把这话告诉了冯牧,冯牧沉默了一阵,说:“有什么想不通的?我干了几件好事,比如1965年全国工农兵业余作者代表大会。可是周扬拿它向中央说:你们不是说我是文艺黑线吗?这总不是黑线吧!等于给文艺黑线贴了金。”我当时就想,原来是这么绕了一个圈想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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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高黎贡山垭口(冯牧摄)

 

回到昆明后,我更是经常到九号(军区招待所)找冯牧。在7月10日的日记中记下了这样几句话:他(冯牧)讲,本来还要来云南,这次来一看,很复杂,不是把全部精力放在党的事业上,而是些人事关系上。不想来了,可怕呀!不过像云南这种地方,不出作品,不出人才,可惜呀!又说:一个人要能适应各种环境,受冲击,蹲牛棚,对意志也是一个锻炼。

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值得一提,当时云南的派性闹得很厉害,军区内也分几派。可不同派别的人都来看冯牧,包括一些还“挂着”的前军区领导,如胡荣贵、张子明等。他也去看望一些正在受“冲击”的人。7月20日,我陪冯牧去四三医院(军区总医院)看崔建功(时任昆明军区参谋长,在地方好像还兼职),他正在输液,一见面就讲:“我这是小病大养,逃避运动。”冯牧讲:“我早在大字报上看到了,大标语贴到了国防剧院门口。”说完哈哈大笑。类似的事很多,有些我就在场,有些事后冯牧和我谈及,当时也没有特别在意,所以绝大部分没有记,现在真有点后悔莫及。

我后来翻阅《冯牧文集》中这一阶段的笔记,希望能看到一点这方面的记载,可除了对自然景观和采访对象的记述外,基本上没有提到任何他所见过的“老人”和社会上的敏感事件,看得出他是有意回避这些。这恐怕不光是怕给自己惹“麻烦”,更主要的是怕给别人添“麻烦”。没经过那个年头的人是很难理解的。从这个角度讲,我的日记多少弥补了一些遗憾。

8月8日到10月30日我又陪冯牧先后去了怒江、独龙江、腾冲、瑞丽、大理、丽江、中甸等地,一路朝夕相处,我都做了笔记和日记,大致可看到冯牧在这个时期的一个轮廓。当然冯牧的情况绝不仅如此,别人也一定会有记述,这只是我个人的视角而已。

最近丁东向我约稿,我说就发表进独龙江这一段,照片是现成的,文字干脆就用我的日记好了,这样也比较真实。他表示同意。

 

王端阳日记

1974年8 月18日

去贡山县城看了看,有个百货公司,食品店,新华书店。县城很小,这个县才两万多人口。

注释:

独龙江属于贡山县,但隔着一座高黎贡山。此次去滇西,昆明军区专门派了一辆北京吉普车,同行者还有军区宣传队的导演梁晨和《云南日报》的张昆华。张昆华也是当年冯牧培养的那批云南军旅作家之一。他们都曾是冯牧的老部下。司机叫小林。

这条路线正好有当年徐霞客游历的地方,冯牧就沿途给我们讲述徐霞客的故事。快到大理时,他又讲起南诏国的典故,甚至能把南诏国的十几个国王的名字一一背出。这些国王的名字很有趣,第一个国王的最后一个字是下一个国王的第一个字。所以印象很深,但至今我也没记住。

 

8月19日

中午离开营部,走了两个小时,到达双老洼。这次是独立营王月堂副政委跟随我们上来,他是老一连的,我早就听说过他。这次一起进独龙江,确是机会难得。

在双老洼看到一个从中甸来的马帮,有几个藏族赶马人,很有特点:头上戴着毡巴帽,只放下一只耳朵,还是歪的。穿着藏袍,靴子,一把藏刀横在腰前,藏袍就卷在刀上,只把刀把露在外面。刀鞘是银做的,相当精致。我想看看,可手刚一摸到刀鞘,他马上躲开了,可能是件珍宝,不轻易给外人看的。有的也打着绑腿,腰中系着一溜钱包,都是鼓囊囊的。他们晚上就搭个帐篷住,烧起一篝火,冲上酥油茶。看上去非常强悍,野蛮。可是谈上几句,送上一支烟,才可感到他们的淳朴、善良。

晚上,在收音机里听到挖掘马王堆三号墓的情况,大家都很激奋,我们的祖国真是太伟大了。特别有意义的是我们此时正在祖国边疆,内心更是激奋,拿战士的话说就是没有边疆就没有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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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牧在高黎贡山的瀑布前

 

夜里,我和冯部长睡在一个小屋里,点着蜡烛,“天花板”低低的,屋里昏暗,此景此情引起人的很多联想。谁会想到,我竟和冯部长睡在边防线上一个傈僳族的小屋里呢?我们谈了很长很长时间,谈到林(彪)自行爆炸,我当时是吃惊的,对他盲目崇拜,以后才感到大快人心,思想上一个大解放。像我这样的情况,在青年中是很典型的。冯讲他一听到,从心里感到高兴。又从马王堆谈到中国的艺术遗产,我希望他能再写一写。他深有感触地说,难道我就这样完了?他们确实还想为党做些有益的工作。他还讲当时写那些评论文章干什么,应搞点创作。他给我多次讲起过徐霞客的事,当时有人让他写部电影,徐当年也是五十四岁,就是为了理想,吃了不少苦。我讲我只是从概念上知道徐,他在科学上的成就比艺术上高。他讲你不了解这个人,徐也是我崇拜的人之一。我总是把徐与冯联想在一起,不知为什么。以后就不谈了,只听到泉水声,如诉如怨……

注释:

独立营属怒江军分区,就驻守在贡山县,独龙江就在它的防区内。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所说的“老一连”,指的是“独龙江一连”,是全军的一个标兵连。1970年林彪提出“我们的边防是搞政治边防”,又把这个连队当成典型,军委也准备正式命名。林彪事件发生后,此事不了了之。此时连队已调防到陇川县的章凤。1970年8月到1971年9月我曾到这个连队“锻炼”一年,所以对王月堂的事迹很了解。此次去独龙江,我有一种“回娘家”的感觉。

独龙江在高黎贡山的西南面,每年有半年大雪封山,和内地完全断绝联系,进山是很危险的。到了怒江分区,分区的司令员、政委都劝冯牧不要去,怕他中途出事。当时别说是分区的领导,就是所在团的团级干部很多都没进去过。可他执意要去,我们乐得“奉陪”。

冯牧主要是以文艺评论家为世人所知,其实他的散文写得也很美,特别是关于云南的那几篇。一路上我们多次谈到这个话题,他觉得由于“十七年的文艺黑线”,他的那些评论文章都“不行”了,可那些散文还“立得住”,当初真还不如多写些散文。他认为写小说、散文、剧本那是创作,评论不能算,那只是评人家的东西。他还告诉我,其实他还收集了很多云南的素材,还没来得及写,写出来的只是一小部分,可惜了。(后来他居然把这些笔记“借”给了我们创作组的陈本仁,有好几本,密密麻麻。)我劝他继续写时,他感叹“难道我就这样完了?”反映出他对当时全国形势和个人前途的悲观,同时又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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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独龙江了。左起冯牧、张昆华、藏族战士阿珠、其他战士。

 

8月20日

从双老洼到东哨房。今天的路特别长,走了11个小时,中午在漆溪吃饭。

两岸青山,中间不时有泉水直挂下来,水如涌出,甚为壮丽。有时路边有一巨岩突出,人过要低头,马过要下鞍。在一深箐中,全是原始老林,树上长着各种植物,像穿了件绿毛衣。林很深,不可测。突然出一巨岩,如刀削,侧立着,从里面出来一股寒气,阴森欲搏人。不可久留,马上离去。

上来时,冯部长拿了一根独龙江产的雪竹做的拐杖,头似鹿,我们称之“独龙杖”。

今天,一直爬到海拔三千米以上,路上,植物也在变,由阔叶变成针叶,似乎经历了几个地区,过了几个季节。过了漆溪,是高大的松树,树有的高三四十米,树枝上挂着木流苏,似绿色的轻纱,随风飘动,又像少女的鬓发,那样迷人。
一路上很少见行人,只见一个个马帮。

路上和张昆华谈起冯部长的事,正巧他在休息,问我们谈什么。张讲,谈到一个老前辈,培养了不少年轻人,他们在心里为他立了一块纪念碑。冯马上打岔说,这棵松树长得直,好看。

沿路上也有各种杜鹃花,有的大如树木。到了哨房,门前门后,全是杜鹃丛,可惜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可想杜鹃花开时一定充满诗意。这里海拔也有三千米以上,树木比较矮小,据说是被雪压的,这已经是雪线以上了。有一种松就叫雪压松,枝子压弯下来,奇曲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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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独龙江途中

 

哨房是往来战士、老百姓歇脚的地方,东哨房就设在垭口东侧的山洼里。这里离垭口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一般人到这里都要休息一天,准备第二天翻越垭口。从独龙江来的翻过垭口也要在这里住宿。这里已经很冷了,哨房对往来行人真是太温暖了,特别是走长路的人、马帮,提起哨房都有着特殊的感情,也称“救命房”。特别是大雪要封山的时候,人在路上是会被冻死的,路上就这么一个哨房,远的不管怎么艰难也要赶到这里住,近的到了这里也不敢再往前去,因此晚上篝火一升,总是围着许多人的。

我们刚一进哨房,战士们(部队在这里新建一个哨房,派了两名战士接送往来的首长和同志们)立即把你拉向火塘,马上又给你端上一杯茶水。这时一个战士提了个小布袋过来,说:“首长辛苦了!”说完,一大勺白糖就倒进茶水里。如果路上经了风雨,喝上这么一杯,会打心里感到温暖的。这上面青菜少,他们给我们炒了木耳及罐头。饭后,又烧上开水烫脚。走了一天路,能喝上热白糖茶,又烫上脚,还能要什么呢?!

哨房还养了一只狗和一群鸡,狗一见军人就摇着尾巴过来表示亲昵。可惜梁晨怕狗,狗一过来他先叫起来,然后躲开,这一下可引起狗的不满。

晚上,因人多,他们把最好的铺位让给我们,他们几个人合盖一床被子,围着火塘睡了。多么好的战士啊!在这风雪高原,才更体会到部队的温暖。

今天的路太难走了,简直不像路,只是碎石、乱石堆成,山水在石中流着,有的地方用木料铺成,似古时栈道,走长了,脚板很疼。

一路上瀑布很多,过了漆溪,有一大瀑布,刚到那里,就有一股寒气,水花扑面。我们从瀑布中间走过,真有点惊心。在这里照了相。

每日爬山,这么辛苦,为了什么呢?这种趣味是最高尚的。一个人总是要有理想的,为了实现这个理想,跋山涉水,吃尽千辛万苦,就是最大的乐趣。徐霞客当年在交通那么不便的情况下,也到了这些地方,跟他来的人因太艰苦,偷了他的东西跑了。他很穷,又雇不起脚夫,雇不起乘骡,只好一个人走,每顿饭只吃点稀的,可每条江他都要追溯到发源地,考证个水落石出,纠正了许多传统的错误看法,还不是为了一个信念!这个人物在我心中逐渐高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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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独龙江途中,冯牧坐在岩间观瀑、小憩。

 

记得昨天夜里,冯部长还讲过,一个人一生有几次特别令人难忘的时候。他讲,解放战争中,部队都往前冲,散了。那天淋了一天雨,到了夜里,突然找到了部队,一进屋,一塘火,同志们马上把衣服脱下来烤干,给他吃点热东西,然后用大衣一包,往干草上一躺,真是太舒服了。为什么在这个小屋里想起这件事,也是触景生情吧!

据说,大雪封山时,连电线杆子全埋上了。今年老兵复员,有两个独龙民兵送部队过山,被雪埋住,牺牲了,就在垭口上。

明天就要翻越高黎贡山的垭口了,这个垭口还像谜一样在心中缠绕。
  

注释:

这只独龙杖拿回昆明后,由我弟弟王克平在上面刻了独龙二字,并被冯牧带回北京,保存起来。

冯牧特别给我介绍了许多杜鹃花的知识,他说云南杜鹃花的品种最多,三十年代曾有一位英国植物学家(他说过名字,我忘了)专门到云南采集植物标本,带回英国皇家植物园。那里的杜鹃花可以说是最全,但有一样,不能作为研究的样本。比如在云南雪线以上,有一种雪压杜鹃,比较矮小,由于常年积雪的压迫,枝条是弯曲的。移到了英国,失去了积雪,枝条全变成直的了,长得也很高大,失去了原生状态,也就失去了研究价值。这件事对我启发很大,让我联想到其他方面。其实我们在垭口看见的杜鹃,就属此类。

东哨房其实很低矮,墙上还糊了一层旧报纸,早已斑驳脱落。我无意中发现一条标题中有“范瑾”两字,字体很黑很大,还是倒的,于是扭过脖子细看,原来是批判范瑾的报道。此时冯牧已经躺下,当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他时,他没有吭声,尽管他的脸背着油灯,但我感觉得到他内心的激动。我知道他知道我父亲和黄敬的关系,于是谈到1966年5月我去范瑾家的一些情景。冯牧静静地听着,突然说了一句:范瑾是一个少有的女才子。接着就不说话了,我把油灯也吹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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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独龙江途中,冯牧在拄杖远眺。

 

又过了很长时间,我以为冯牧睡着了,他突然翻了个身,问我,你知道《东方红》原来是什么样吗?其实他知道我不知道,接着自问自答,《东方红》原来叫《白马调》,接着他就用《东方红》的曲调唱了一遍:

骑白马,挎洋枪,

哥哥吃了八路军的粮,

有心回家看姑娘,

呼儿嘿呀,

打鬼子顾不上。

我听了,心灵上受到极大的震撼,《东方红》对我们这一代来说,那可是“神曲”呀!居然原来是这样,还有“看姑娘”之语。我还没缓过神来,冯牧又说,这词多朴实啊!可能是怕我没听清楚,他又念了一遍,并重复说,本来想回家看姑娘,可打鬼子顾不上了,多朴实啊!此后没再说话……

 

8月21日

早上起床,吃了饭就开始往顶峰爬去。一个半小时才爬上垭口。

这个垭口并不险峻。可是路太陡了,我们又走的小路。山顶上有许多小花,不注意看不见。因走时双眼要紧紧盯住路面,否则要被乱石绊倒或鞋子灌进了水。有时停下来,可采上几朵。样子各式各样,从未见过,美丽极了。样子和平常见的全不一样。在山顶,又发现红红的一片,原来是杜鹃科的一种,贴着地皮长。

垭口上立着一块石碑,写着1964年修通马路。这里海拔已是3800米了。往下,全是陡坡,一直下,一连几个小时,我的腿都受不住了。中途下了场雨,衣服也湿了。

有两个哨房的战士,为了照张相,专程也爬到垭口。可惜雾很大,我们很遗憾,觉得对不起他们,可还是照了几张。他们常年驻守山上,照张相真不容易,有的当兵进独龙江,三四年复员时才出独龙江,出来时有两个要求,一是和独龙江照张相,一是见见团首长。

垭口西面的松树很好看,和下面的不一样,长得很高。有两种,一种枝叶稀疏,一种相对茂密一些,但枝条都是往下的,然后又挺起。在舞台上出现一下很有特点,可惜舞美分队的人不曾到过这里。小孔应来一下的。在山顶我还拿出她的照片看过呢,让她也看一看这大好江山。

到了生产基地,别有一番“春意”。在独龙江突然有这么一片葱郁的庄稼和蔬菜,可是不容易。战士们给我们摘了几只黄瓜,特别是梁晨,赞不绝口。

总算看到独龙江了,江比想象的要小,水也是碧蓝色的,卷着白色的浪花。

住在二连,营长也在这里。晚上放电影。

独龙江终于展现在我面前了,峡谷中神秘的雾突然消散,独龙江露出了真面目。

腿也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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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独龙江途中合影

 

8月22日

上午翻看材料。下午、晚上请营长黄定祥和王月堂介绍情况。

到公社看了看:公司货物挺多,看出内地对此地的支援;群众卖贝母,得了130多元;妇女文面。

晚饭后看了一场精彩的排球赛,公社干部对连队,连队输了。这是独龙江有史以来的第一场排球赛,是最近县里派一个体委的人招生带进来的。规则就不能讲那么多了,但很热烈。

几个人腿都疼得厉害,明天也去不成马库。

 

8月23日

斯淑英明天要到县里,准备去云南民族学院。这次大学招生,贡山县要九名,其中独龙族就要四名。下午见到斯,她还挺害羞的。她姐姐已在云南民族学院毕业,原县里要留用,后州里又要,最后被省里留下,在民委。县里最近还提了一个独龙族副书记,一个傈僳族副书记,可看到党对培养民族干部是多么关心。

这里有个张医生,昆明医学院毕业,1967年分配到这里。同时分来七名,那六名以各种名义全走了,只剩他一人。他经常背个木药箱去巡诊。他爱人却在文山县。

 

8月24日

早饭后离巴坡去马库,路上照相,走了五个小时到达。

马库也在个大坡上,稀稀落落的几个寨子,在最高处,水冬瓜树后面出现一角新房,上面画了个国徽,很是美观,有我们伟大祖国边防前哨的尊严。这所房子是战士自己盖的,样式也全是自己设计的,有的战士还搞了不少很美丽的图案,国徽就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边防,还不就是战士们按照自己的心意一笔一笔画出来的吗?这些对我们有强烈的感染。

站在哨卡,对面山与我们齐高,白云从一个峡谷中飘出,成一白带,绕在山腰。我们发现,云全是从这个峡谷中飘出,这可是条云的路,风从这里吹出。

我们又到寨里转了转,王副政委带头,到一老人家,我们先进去,主人对我们倒是很客气,但王月堂后脚还没跨进来,老人眼睛突然一亮,感情立即在脸上洋溢出来,情不自禁地叫了声:“老王!”我们被这情景感动了。王月堂和马库人民之间的感情有多深,恐怕谁也说不清。

之后又到军民小学参观,有个傈僳族的老师,部队还派了一个战士。这所小学是王月堂1965年办的,他当时兼任校长,并讲了第一堂课。

 

8月25日

上午找前哨排的同志座谈。午饭后我给前哨排照了一卷照片就动身回巴坡了。这次只走了三小时四十分钟。

 

8月26日

下午去小学校前看藤索桥,站在上面,摇晃得厉害。这还是比较先进的呢。

找公社杨书记、陈书记、木干事座谈。

腿疼得厉害,寸步难行,去卫生所看。真担心明天走得动走不动了。

 

8月27日

上午与副指导员座谈。

下午动身,到生产基地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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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牧在独龙江的藤索桥上。

 

8月28日

从米拉洼(生产基地)到东哨房,走了十个小时。几天来雨就没断过,山水也大了,路简直不是路了,就像河床一样,下面是乱石,水在上面冲下,溅起几尺高的浪花,鞋子、衣服一下子就湿透了。越往上面走,风也越大,快到垭口时,风夹着雨水打在脸上,身子冻得发抖,手也冻得发麻。到了垭口,人都站不稳了。这还是八月天,可想冬天,风雪交加的情景了。开始别人讲能冻死人,我还不大相信,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从垭口下来,只要一个小时的路,我和张昆华走了两个小时,主要是我脚扭伤了筋,上山行,下山不能弯曲,腿好像是拖着来的。这时进了哨房,往火边一坐,那感觉和上次又大不一样,更感温暖。衣服湿透了,又冷又饿,在火塘边一烤,又能喝上一杯糖开水,真是太安逸了!

晚上,很冷,战士们把被子让给我们。有几床已被雨水打湿,不能用,他们几个人也不说话,自己在火塘边烤火,过了一夜。多么可爱的战士啊!他们日夜守卫在祖国边防,过着这么样艰苦的生活,又有着多么高尚的情操和乐趣,多么平凡又多么伟大啊!

夜里,听着他们架柴烤火的声音,久久不能入睡。一会儿,听到哨房四周的流水声,又好像坐在一只船上,在大海上漂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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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独龙江途中合影(冯牧摄)

 

8月29日

一身泥水,行军十二个半小时,终于到了贡山。

今天全是下坡,路程又最远,被子已湿,在双老洼也住不成,吃点东西就往回赶。

雨中的高黎贡山又成一奇景,开始,大雾填满山谷,什么也看不见。突然,雾聚成一条条白云,绕在山中,青山更加苍翠,古松挺拔,特别是原始森林,松树和岩壁一样险峻,雾从林中冒出,山一层一层,之间雾气蒙蒙,构成丰富的层次。远山、白云上面,突然露出一个山的角,有几棵松树直刺苍穹,一会儿又没了,时隐时现,神奇莫测。一会儿这一切又全被大雾遮住了,似乎一个美妙的少女,刚刚揭开面纱,又马上遮上了,使人心神不定。有的地方,从山中间突然有一股涌泉喷出,更为奇观。这一切真难以用笔尽记。

一天的路是太辛苦了,咬着牙走。冯部长讲:你如果真的理解了生活和创作的关系,那就不会觉得苦了,反而会得到一种乐趣。这个地方,正是因为太艰苦了,所以来的人少,这才是傻瓜呢。

最后,只梁晨一个人留在双老洼住一夜,他实在走不动了。我们回来洗干净,烫了脚,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真像“天堂”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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