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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故事(上)
1996-01-01 00:00:00 作者:张永芳 热度:7461℃ 收藏

  
  不知不觉,爱妻梅萍离开我,已经三十年了。
  几乎每年的清明节前后,我都会跋山涉水,从香港来到钱塘江畔她的坟前,扫墓拜祭。她的音容笑貌不时浮现在我的眼前,每每让我老泪纵横。
       上天不公。
  面对苍天,我怀着永远的质疑:你把一个这么美丽、活泼、善良、能干的伴侣赐给了我,为什么又要在我人生的中途那么狠心地把她夺走了呢?

我对她一见钟情

  1943年11月9日,那一天我永远忘不了。
  我和梅萍订婚的日子。
  那一年,我考进圣约翰大学不久。一天,交通路的家里,忽然出现了一位来自苏州的富家太太,她叫石月文。她丈夫梅晴初,是《苏州日报》总经理。不过,她的有钱,是因为她的前夫。她前夫姓杨,是上海富商,拥有许多房地产。我祖父张楫如住的房子,就是向杨家公子租借的。那时杨公子的巨宅在祖父家的对面,杨公子的太太石月文经常到我家走动,和我父亲很熟。后来这个杨公子吃喝嫖赌,她不堪忍受,和他离了婚,得到一条弄堂十几幢房子作为赡养费。她住到苏州后,认识了《苏州日报》总经理梅晴初,来往颇多,后来梅晴初的原配夫人去世了,石月文便嫁给梅晴初做了继室。
  那天,她在上海的登云桥梭子弄有一处房产打算出售,特地来上海办理有关买卖手续,顺便到我家来坐一坐。和我父母闲谈时,梅太太见到我和寄居我家的堂兄张永昌,开玩笑地对我父亲说,你家有两个儿子,我家有两个女儿,有空是不是到苏州去看看,每人挑一个,怎么样?我父亲说,好啊!
  想不到,笑话竟然成了真。
  之前,我有过几段恋情,都是和中学女生。其中最投入的,是和闵淑莲,谈了几年恋爱,可是后来她在家庭压力下嫁为商人妇。我失恋后,终日闷闷不乐,若有所失,内心十分痛苦,过了很久,也没有从失恋的打击中摆脱出来。当时我喜欢看的小说,是苏曼殊那本哀艳伤感的《断鸿零雁记》。
  不久,我父母带着一份重礼,陪着我和堂兄到苏州去相亲。堂兄张永昌被介绍给大一些的杨海燕,她是石月文和前夫杨公子的女儿,娇小玲珑;我则被介绍给小几岁的梅萍。后来梅萍告诉我,她的亲生母亲是抗战时的逃难路上,因难产而不幸去世的。
  我对她真是一见钟情。

手心里写一个“愿”字

  我和堂兄在苏州住了几天,和她们两姐妹天天见面,一起游玩园林名胜,或者逛街看电影。
  有一天,住在苏州的大舅孙锦章,请我们到他桃花坞的家里吃饭,同时还邀请了梅家伯父伯母和她们两姐妹。席上,梅家伯伯笑着说,我们不是老派人,不会包办婚姻。你们相处几天了,彼此有点印象,由你们自己决定是否互相交往下去。我现在给你们两个小时的时间,交给你们每个人一张白纸条,如果你们想继续交往,你们就在纸条上写一个“愿”字;如果不想交往的话,就什么都不用写,交还白纸条给我。
  那一年,梅萍正在上初中,才十五岁,却落落大方,活泼可爱,而且能歌善舞,在苏州的社交圈十分活跃,有许多热情的追求者。
  我对她印象很好,但是她会不会中意我呢?我没有把握。
  我们走出家门,沿着城墙边的小河畔散步。并肩走了一阵。我怯怯地问她,你愿意和我交往吗?她低头不言,害羞地微笑着。我着急了:你讲话呀,不要总是笑呀笑的,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呢?她禁不住我一再追问,终于含笑地点点头。我大喜过望,立刻摊开那张纸条,写上一个大大的“愿”字。她也背过身去,在纸条上写下她的心愿。
  两个小时过去了,我挽住她的手,再来到我和她的父母面前,张永昌和杨海燕也笑吟吟地出现了。四张纸条呈交上去,上面不约而同地都写着一“愿”字。梅家伯伯开怀大笑说,好,你们两对就算定下来啦!
  到了那一年深秋,我和梅萍正式订婚,订婚宴设在苏州宫巷义昌福酒楼,宴开十席,非常热闹。那是1943年11月9日。

每周往返苏沪两地

  和梅萍订婚以后,我很快陷入热恋之中。
  上海苏州两地,相隔一个多小时的火车路程,每个周末我一放学,就立刻搭火车赶到苏州去,和她一起度过甜蜜的两天之后,礼拜一再搭火车返回上海读书。
  有时,她也会来上海和我相见。我家住处很大,有许多房间,她在我家里一住就是十天半月。她一来,我就常缺课,陪她出去游玩,看电影,逛公司,到公园散步。
  热恋中,我多少荒废了一些学业。
  我年轻时,体弱多病。上大二的时候,一位曾经留德的西医黄钟为我诊治,说我肺弱,不宜熬夜,不宜太用功,如不注意调养,恐怕会有生命危险。我听说后,心理有点紧张,于是跟一位姓李的武术师傅在外滩公园学太极拳,打了半年多之后,体质有所好转。
  那是1944年,太平洋战争已经进入高潮,美军飞机不断空袭上海,日伪当局在市区实行夜间灯火管制,每次我从家里返回大学,经常遇到电车停班,只能骑自行车回校,有时甚至要步行,路上需要一到两个小时,感觉很累,于是我索性申请病假,暂休在家。
  1944年冬,我征得父母同意,到苏州养病去了。在苏州的日子里,我更是和梅萍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了。一天,梅萍告诉我,她以前的仰慕者之一、本地报馆的一名记者,听到她订婚的消息后,大受刺激,在报纸上写了连载文章,名为《断发记》,诉说他的失恋痛苦。我很好奇,找来看,又把它们搜集剪贴起来,那个人足足写了两个多月才收档。这些剪报,我一直保存着。直到后来“文革”抄家,才不见了。

图一 梅萍赠我最早的照片,时约1943年,她刚满十五岁。照片下方有她的亲笔题名,笔迹刚劲,很能看出她的性格。
图二 年幼时的梅萍兄妹合影。右起:大哥梅铨、梅萍、大妹梅琳。时约1933年,梅萍五岁。
图三 我赠送梅萍的照片,时年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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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永珍一起结伴跳舞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
  父亲继续他的生意,我也复学回到课堂上。临别时,我和梅萍依依难舍。梅萍说,不如我到上海去读高中吧?我一想,也好。
  征得两家父母同意后,不久她来到上海,住在我们家里,入读华东女子中学高中部。
  在上海,她和我的小妹张永珍性情投合,情同姊妹。永珍那时也进了初中,出落得花容月貌,乖巧灵活。她们两个经常一起结伴出去跳舞,跳到半夜才回家。当年上海的舞厅,都是上流人家的高级消闲场所,她和永珍能歌善舞,是跳舞场上众所瞩目的焦点。
  有时我也去凑热闹,但我的兴趣主要在看书和听音乐,梅萍常常笑我是“书蠹头”(苏州话,意为书呆子),对跳舞不感兴趣。我去了几次,就意兴阑珊了。 
  那时,因为课程紧张,我经常不回家,住在大学宿舍里。可是,不论在实验室实习,还是在校园里做野外测量,以及在图书馆看书时,梅萍常常会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我面前,给我带来一阵惊喜。
  有时,她也

来到我的宿舍里,陪我一起温习,为我斟茶、削水果,在我功课做到疲倦时说说闲话。夜深了,我怕她回家路上不安全,也常陪着她从西区搭车返回外滩附近的我家。那些甜蜜的情景,至今回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一次,她和永珍甚至跑到圣约翰大学里我教室的外面来等我。她们两个,都是如花似玉的美女,在窗外一出现,立刻引起教室里正在自习的同学们的留意和注目。有一个和我相熟的同学认出梅萍,突然大叫一声:“张永芳的未婚妻来了,我们去欢迎她!”同学们立刻轰动起来,在教室鼓掌叫嚷着,一片喧哗,令我心里又得意又尴尬。
  永珍的美貌,也给我的同学留下极好印象。好友潘家多甚至爱上了她,两人相恋,几乎成了一对夫妻。这是后话了。

终于决定结婚了 

  读了一年多,梅萍思念父母,回苏州去了。
  每个周末,我又往返于上海和苏州两地,成了习惯。
  到了1947年秋天,我终于从圣约翰大学土木工程系毕业。本来,我应该是1946年毕业的,可是因为停学半年,要补一些学分,所以延至第二年才完成学业。毕业之后,正值国共内战,国中遍地战火,建筑业一片萧条。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在父亲的古玩店里帮忙,做了半年多生意。
   中学同学刘慧中,忽然对梅萍的妹妹一见钟情。他是我格致公学读书时的同班同学,性情投契,虽然后来他读的大学专业是纺织,但是我们仍然经常往来。1946年梅萍到上海来读书,她的妹妹梅琳放假时也跟着一起来上海游玩。
  一天,刘慧中请我和梅萍吃饭,我说梅琳一个人在家很闷,也一起去吧。世间的事竟是这么奇怪,我们三人到他家去吃饭时,刘慧中对我将来的小姨梅琳居然一见倾心,连他父母也对她十分喜欢。后来,刘慧中要我和梅萍从中斡旋,带他去苏州谒见梅家父母,表示他对梅琳的爱慕之情。对他和梅琳的姻缘,我乐见其成,不久就陪他去苏州。经过一番努力,他们也订婚了。
  1946年秋天,刘慧中应台湾一家矿业开采公司的招聘,前往基隆金瓜石去开采金铜矿。1947年年底,他回到上海,筹备与梅琳的婚事。经双方父母同意,他们订于1948年2月17日正式结婚,并决定婚后一起到台湾基隆去生活。
  听说后,梅萍有点怏怏不乐。那时,和我们一起订婚的张永昌、杨海燕已经结婚了;如今,比我们晚订婚的刘慧中、梅琳也要结婚了。她对我说,订婚到现在,我等了你四年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说,我刚大学毕业,虽然做生意赚了一点钱,但我觉得还不够,我想让你在婚后能够生活得更好一些。她说,苦一点没有关系,我只想早日能够和你生活在一起。我想了一想,说既然如此,我们就结婚吧。
  商量之后,我们决定在刘慧中、梅琳婚礼之前的2月9日,先行举行我们的婚礼。

严家淦欢迎我去台北

  1948年2月9日,我和梅萍结婚了,婚礼在上海八仙桥基督教青年会的八楼宴会厅举行,证婚人是圣约翰大学工学院院长杨宽麟老师。
  喜酒结束后,新婚之夜在当时上海最有名的金门饭店里度过。过了两天,我们前往苏州的新居,那是一幢两层的花园洋房,在北寺塔附近,门前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婚后的生活,十分甜蜜。
  可是,我们却不得不暂时分离。
  之前的1947年初,在台湾的刘慧中回上海省亲时,跟我说起台湾光复不久,百废待兴,急需各种人才,专业前景相当不错,又说起他对自己在台湾的专业职位颇为满意。我听了,不免有点心动。
  那时,父亲有一个好朋友,叫乐笃周,是北京同仁堂在上海的分号达仁堂东主,他的妹夫汪申任台湾工矿总公司窑业分公司总经理。这家公司是官僚资本,汪申又和台湾省财政厅长严家淦(1975年起在蒋介石之后曾出任“中华民国总统”三年)很熟。我托乐伯伯写信给汪申和严家淦,询 问台湾那边有没有可能给我工程技术方面的一个职位。
  不久,严家淦和汪申都回信了,严家淦更是我圣约翰大学的老学长(1926年毕业)及苏州同乡,欢迎我去台北。可是接到信后,我还在犹豫着,毕竟是台湾,一个远离上海的大海孤岛,到底去不去呢?
   1948年,刘慧中回上海结婚,见面时又勾起我的心事,有些心神不宁。梅萍安慰我说,现在你的好同学刘慧中去了台湾,我的妹妹也嫁到台湾,不如我们都到台湾去,你有个专业工作,我对妹妹也有个照应。
  2月中旬,刘慧中和梅琳举行婚礼,过了几天,他们启程前往台湾。我和梅萍还在新婚蜜月中,梅萍要我跟他们一起走,路上有个照应。要我先去台北看一看,如果好,再接她去。我答应了。
  我是1948年2月20日搭乘上海到基隆的“中兴号”海轮,前往台湾的。很巧,一上船,又遇到了大学同班同学徐基元(现为香港永康建筑公司老板,在建筑界相当出名),之前他已经应聘台湾大学土木系任讲师,不久前特地回上海结婚,这次携新婚夫人一起回台北。他对我说,到台北之后,可以到台大宿舍先落脚,他在那边有一个好友。
  风平浪静,海轮很快到了基隆港。上岸之后,刘慧中夫妇告别我们,前往金瓜石,我则随徐基元夫妇前往台北,寄居在他的朋友、台大土木系讲师陶光允的宿舍里。
  陶光允是天津北洋大学毕业的,很豪爽的一个北方汉子。在台大寄居的几天里,发生了台大文学院国文系主任许寿裳遇刺的事件,令我极为震惊。我在中学读书时,就很喜欢看鲁迅的书,也知道许寿裳是鲁迅的密友之一,在鲁迅逝世后写过几本回忆和研究鲁迅的书,我对他很崇敬。听到他遇刺的消息,我很悲痛。
  到了台北,立刻去拜访汪申,他很热情,说已经安排我去他同一个公司的另一部门──工程分公司任职,担任工务部设计组的技术员。这家工程公司在开封街一段四号,我很快在新公司办理了入职手续,并且开始作业。我的工作是有关工程的设计估算、测量等。过了几天,公司分配给我一幢家属宿舍,离公司所在地开封街不远,在末广町的中华路十六号。
  我稍事整理之后,在3月初渡海回到上海,再到苏州,专程接梅萍到台北来。

图四 1943年11月9日,我与梅萍订婚。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影。那年我十八岁,梅萍十五岁。
图五 我与梅萍到野外游玩时的留影。
图六 我与梅萍在苏州潘家花园的合影。

“非礼勿视”

   我住的公司家属宿舍,是一幢日本式的小平房,两间房,相当舒适。
  台湾的气候和江南完全不一样,天很热,经常下雨。台湾人说的大都是闽南话,甚至日本话,很少人懂国语。平常,我们只能请几个来自福建的同事为我们做翻译。后来,我们雇了一个下女(台湾女佣),她说的也是台语,我们与她之间很难沟通,常常是鸡对鸭讲,闹出不少笑话。
  台北风俗,太多诧异之处。女人上街,穿着木板拖鞋,有时甚至赤脚行走。理发店里,理发师也大都是女性,这在上海是无法想象的。
  我们住的末广町在西门町附近,再走几步就是荣町,那里有一家小店,专门出售运自上海的土产品,如火腿和一些罐头等,我和梅萍经常一起步行去购买。台北夏天很热,骄阳当空,上街时总是由我撑着伞为梅萍遮阳,可是当地风俗却是女人打伞为男人遮太阳。她们遇到我和梅萍时,总是带着一种异常的眼光,好像我们是一对怪人。
  我家的对面,是几排公司单身宿舍。我一打开门,就可以看到对面的厨房。每到下午或傍晚,对面厨房的窗门大开,灯光雪亮,公司雇佣的几个下女,大都为清扫和煮饭女工,把身上衣服一一除去,在水龙头下尽情冲洗,毫无顾忌,真是一时奇观。
  年轻时,我很保守,一向遵从孔夫子“非礼勿视”的教导,从来不敢面对她们,总是把家里的大门关得紧紧的。梅萍怪我,说这么热的天,你把门关上了,透不过气来,真是热死了。我说,你看对面那些女人,光着身子洗澡,多难堪!梅萍说,你不看就是了,有什么关系?我说,那些大奶奶一抖一抖的,怎么可能看不到?梅萍一听,笑得前仰后合,只好把门关上,等对面的下女都洗完了,再把门打开。

北投温泉无男女之分

   台湾人的风俗,和日本人颇相似。
  一个周末,我和梅萍一起搭火车到草山,前往北投游玩。那是著名的温泉区,有许多温泉旅馆。因为是周末,所有房间都已爆满,据说那些温泉旅馆有许多色情服务,还有许多是情人旅馆,房间在几天之间就订完了。我们觉得有点扫兴,说订不到房间,就到公共浴池里去泡一泡温泉,也不错。
  到了一家公共浴池,梅萍要我先去探路,看看里面是如何情形。我进去一看,真是大开眼界。原来这个温泉大池并无男女之分,中间只有一排半透明的竹帘隔着,男男女女都脱得一丝不挂,男的在左边,女的在右边,两边春光一览眼底。
  我出去对梅萍一说,她羞红了脸连连摆手,说不去不去。于是,再到第二家,我进去参观,情形差不多。一连跑了几家,情况都是如此。结果,我们在北投逛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有能洗上著名的温泉浴。
  后来,我把这些笑话告诉父亲,父亲说他在上海见识过日本人的风俗,非常好笑。
  话说有一个日本富商在店里买了几件古玩,要店里伙计送到家里去。那个日本富商住在虹口的北四川路,因为他的几件古玩相当珍贵,父亲不放心,叫了小汽车亲自送去。到了那人家里,里面一个女性应声说先生不在家,请进来小坐。父亲走进客厅,赫然看见一个日本女性正全裸着,盘坐在客厅中间的大澡盆里,自顾自洗澡。父亲大惊失色,连忙退出门外,可是洗澡的女性却连连说,不要紧,请到客厅里来坐。父亲执意不肯,等了片刻那个女性终于洗完了,披着一件宽大的浴袍,走出门外迎客。她自我介绍说,她是那个富商的太太,请客人进去坐。父亲把古玩交给她之后,很快告辞了。


生活不习惯离开台湾

   到了9月底,我们的第一个儿子出生了。他的出生,为我们的生活带来许多欢乐,也带来许多忙乱。
  那一年,梅萍刚满二十岁,我也没有什么育儿经验,加上婴儿早产,体质很弱,又拉肚子,整夜整夜地哭号。白天我忙于上班,晚上则忙于为婴儿换尿布、冲奶粉,有时一夜要换十几条尿布,喂五六次奶,通宵没有合眼的机会,搞得我焦头烂额,苦不堪言。梅萍也跟着忙得手忙脚乱,连坐月子的一个月里,也没有好好调养。
  过了一个多月,情况越来越差了。白天黑夜无休无止的忙乱,把我搞得精疲力尽。梅萍的健康状况也不好,台北的饮食吃不惯,又睡不好。更差的是婴儿的健康,眼见一个小人儿夜夜啼哭,面黄肌瘦,一天天地衰弱下去。而我们除了一个语言不通的下女做粗活之外,得不到一点帮助。真是苦海无边,回头也不见岸。
  这样的忙乱日子,我们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经过几天几夜的商量再商量,我和梅萍终于决定离开台北,回上海老家去。1948年11月6日,我和梅萍,携着出生不满两个月的婴儿,从基隆搭海轮“中兴号”于11月8日安抵上海。
  那次海上旅程,是令人难忘的。海轮离开基隆之后,很快在海上遇到大风暴,海浪滔天。几丈高的波浪,把轮船一会抛上一会抛下,船舱里也非常颠簸,我和梅萍都经不起波浪,不停呕吐。
  更可怜的,是儿子。一上船,他就开始啼哭,两天两夜不食不眠,到最后连哭也哭不动了,只是在痛苦地发出无声的抽搐。船长说,这个小孩肯定活不了了,把他抛下海罢。梅萍一听,立刻紧抱住孩子,坚决不肯放手。
  终于熬过来了。快到上海的时候,风暴过去了。当我和梅萍踏上黄浦江岸时,真有一点逃出地狱的感觉。
  我们终于安全回到了家,也保住了我们第一个儿子。

荣一心邀我去香港

   回到上海不久,父亲的老朋友、纺织大王荣德生的三子荣伊仁(即荣一心,荣毅仁的哥哥),到我父亲店闲坐时,说到他将在12月下旬离沪前往香港,拟在海外发展事业,要父亲转问我一下,有没有兴趣随他一起到香港去,协助他兴建新厂房。
  那时,荣家几房子女都先后离开大陆,展开海外发展大计。荣一心的这个建议十分诱人,可是因为我们刚回上海,梅萍不让我立刻离开,我只好婉谢了他。
  过了不久,父亲告诉我,荣一心出事了。1948年12月21日,荣一心搭乘的中航“霸王号”客机在飞往香港途中撞山失事,所有乘客全部遇难身亡。听到噩耗后,我不由呆了半天,心想,差一点我也见了阎王。
  过了半年,解放军渡过长江,占领上海。又过了半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在北京宣告成立。台湾,变得那么遥远,那么陌生,直到过了四十多年以后,我才有机会重新踏上它的土地,故地重游。
  当时,对于离开台湾回到上海,我和梅萍多少都有点庆幸的感觉。可是过了许多年之后,特别是在“文革”最惨痛的日子里,我和梅萍经常悄悄议论,如果当初我们留在台湾,也许就是另一个样子的生活了。
  人,要是能够重新活一次,该多好啊!

  (未完待续)

图七 少女时的梅萍(左)与我妹妹永珍的合影,两人情同姐妹。
图八 我与梅萍的结婚照
图九 梅萍的婚纱照
图十 我在台北的宿舍门前。门牌有“萍庐”字样,恰与梅萍名字暗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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