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雅礼

1999年底，父母赴美探亲。几天后，全家人前往芝加哥北部看望母亲的堂伯父王绍休先生。因为母亲家族的人来往密切，所以堂伯父就像亲伯父一样。自从1979年中美建交后，我们家和绍休公公一直保持密切联系。跨越了半个世纪后，母亲终于与九十二岁的伯父再次重逢！大家都十分激动和高兴，紧握的双手都不愿松开，彼此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

一天晚饭后，我们翻阅着他们家保存的许多1949年前的老照片。

王绍休1907年出生于江苏省金坛县，与同乡华罗庚是挚友。他和夫人劳启华分别在1931年和1932年毕业于南京中央大学化学系。劳启华20世纪20年代中期长沙福湘女校的同学左宗杞和王绍休是大学同班同学。1933—1937年之间，王绍休夫妇俩在湖南长沙雅礼中学工作，其间，王绍休还在长沙的长郡、明德、稻田和妙高峰中学兼课。1937年之后，王绍休赴国民政府卫生部工作，长期从事麻醉品研究，是中国麻醉品研究的开拓者之一，曾任卫生部麻醉品管理处处长。1949年初王绍休获世界卫生组织（WHO）的奖学金赴美留学，在普渡大学学习一年后转至芝加哥的西北大学继续学习。抗战胜利后，劳启华在重庆国立女子师范学院理化系教书，1949年离开中国大陆。很遗憾，他们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谈话中，王绍休的儿子、1935年出生于长沙的王力全堂舅问我：“你知不知道长沙有一个由美国耶鲁海外传教士协会（后改名为雅礼学会）创办的雅礼中学啊？我的五舅劳启祥曾担任过雅礼的校长，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有那个学校？”我从未去过湖南，加上孤陋寡闻，只得说：“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学校。”堂舅原本期望能通过我了解雅礼的近况，而我居然一无所知，所以他有些失望。之后，堂舅讲起了当时他父母住在长沙营盘街以及雅礼创办的历史故事。

探寻历史

正是堂舅的失望激起了我在业余时间关注雅礼中学1952年前历史的兴趣！从那以后，我在理科专业学习、研究之余，有意去找寻、阅读老雅礼历史的原版书籍。2008年底，堂舅发给我一张他母亲生前保存的照片，这张照片摄于1936年雅礼中学三十周年纪念日。照片上方，劳启华亲笔书写着“中国湖南长沙雅礼中学三十周年纪念，1906建立”的字样。11月16日是校庆纪念日，时值秋冬季节，二十二位中方教师分别身着西服、长袍、皮衣或军装，六位美籍教师们穿着西服或正装，在雅礼校园的一块草地上合影留念，背景应该是雅礼的教师住宿楼。堂舅告诉我：“这张照片中，我只能认出我母亲和五舅劳启祥校长，不知你能否帮我认出其他人？”尽管雅礼中学校史馆保存的一张雅礼三十周年教师合影与这张照片有部分教师重复出现，人数更多一些，但仍有一些教师只出现在其中一张，所以校史馆的照片不能完全帮我辨认出其他老师。不过基于之前的知识积累，我一眼就认出了应开识和雅礼学会驻华代表Dwight Rugh（俞道存）。当天，我把照片发给了住在费城的俞道存的女儿Betty Jean（俞伯琴），她第二天兴奋地告诉我：“这里面不仅有我的父亲，还有我的母亲Winifred Rugh（俞婉英）！”后来，我也将照片发给了在加州的雅礼校友刘钟毅，他帮我认出了地理老师王光鼎和化学老师周青云。之后，应开识的儿子、在长沙的应选道帮我认出了数学老师、雅礼中学训育主任盛群铎。 

就是这张照片加速了我对雅礼1952年前校史的探寻！2011年10月，我专程前往耶鲁大学寻找雅礼前辈的足迹。在三天半的时间里，我阅读了二十五公斤左右的雅礼史料（占耶鲁保存雅礼史料的10％—15%），浏览了不少1950年前珍贵的老照片和无声录像，深深地被老雅礼人不为名利、克服重重困难、一心办学的崇高精神所感动！之后，我从耶鲁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等大学图书馆购买了许多雅礼的原版史料。每当我看到那张老照片中的人物出现在史料中时，兴奋之情难以言表！慢慢地，喻勋尧（数学）、帅劲、任复诚、左复（历史）、陈燕生、帅亚侯、Hugh Dexter Farley、Stephen Condict Walke（中文名是华克）、B. Preston Schoyer（中文名是萧约）、Richard D. Weigle（中文名是韦果）和黄澄（军事）老师，被我一个个地辨认出来。雅礼的历史似乎离我很远，却又是那么近、那么真切！最后，我终于成功地认出十九位教师，并将标注后的照片发给了堂舅。堂舅看后十分高兴，由衷地赞扬了我持之以恒的努力。

自左向右，前排：喻勋尧（三）、帅劲（四）、劳启华（五）、Winifred Rugh（七，中文名是俞婉英）、任复诚（八）、劳启祥（九）、左复（十）；

后排：应开识（一）、Dwight Rugh（二，中文名是俞道存）、陈燕生（三）、帅亚侯（四）、周青云（五）、Hugh Dexter Farley（七）、Stephen Condict Walke（八，中文名是华克）、

B. Preston Schoyer（九，中文名是萧约）、王光鼎（十）、Richard D. Weigle（十一，中文名是韦果）、黄澄（十四）、盛群铎（十六）。

继往开来

迄今为止，我十分荣幸地找到了黄溥（雅礼第一任中国人校长，1930年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博士）、劳启祥（雅礼第二任中国人校长，1926年芝加哥大学数学硕士）、华楚书、文南斗（1924—1925年曾在耶鲁神学院学习）、欧阳峙（余庆）（1928年耶鲁神学院毕业）、陈乃勋（以上是1917年雅礼大学第一届八位毕业生中的六位）、蒋嵝（福湘女校校长、雅礼中学董事会成员，1928年芝加哥大学硕士）、王子玕（曾任湘雅医学院院长）、韦卓民（华中大学校长，1929年伦敦大学博士），应开识（1932年耶鲁大学硕士）、卢惠霖（1927年哥伦比亚大学硕士）、王光鼎、何家声、陈仁烈（1951年南加州大学物理博士）、张资珙（华中大学化学教授，1930年霍普金斯大学化学博士）、陈伯康（华中大学生物教授，1931年芝加哥大学动物学博士）、王齐家和柳学水（雅礼校友柳直荀烈士的妹妹）等人的后人，与他们分享了我找到他们父辈珍贵史料的兴奋，也从他们那里了解了不少关于老雅礼、湘雅、华中大学和福湘的故事。现在，我还在苦苦寻找着左复、张君俊和刘南山（斯仁）、李昶、李振南等人的后人。

前排：王麟（令行）、劳启华、王力全（励行，手持小喇叭者）；后排：王绍休。

由王力全先生提供。

看着这张八十年前雅礼中学的老照片，我不禁心潮澎湃。照片中的左复不幸于1942年在沅陵病逝；王光鼎在1945年11月得了中风，1947年退休，1954年再度患脑溢血去世；雅礼的黄溥、劳启祥、应开识、盛群铎及其他教职员工，他们把一生献给了雅礼，历经历史上数次停办危机，不少人在后来的历次政治运动中遭受不公正的待遇，但仍矢志不渝。今天的雅礼已经发展壮大为中国一流中学之一，饮水思源，我们应该记住这些曾为她打下坚实基础的老雅礼人！为了不让老雅礼的历史断层，为了缅怀这些前辈，让我们挖掘更多的史料、吸取更多的营养吧！

如果您能辨认出照片中我尚未标注的教师，欢迎发邮件至yali1906@126.com与我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