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多年前，中研院考古所组织的殷墟考古进入了第二阶段，从1934年10月到1935年12月进行了第十、第十一和第十二次发掘，发现了十一座大墓、一千二百多座祭祀坑和小墓……消息传到时在开封的河南大学，立即引起了师生们极大的兴趣。河南大学因为“地利天时”，自从1928年开始殷墟发掘，就与殷墟考古结下了特殊的合作关系，把“到殷墟去”当作了学校的传统。
　　1935年春或秋天，“河南大学史学系殷墟考古观光团”十一人，走向安阳那片发散着磁力的原野，下到殷墓坑底、侯家庄发掘地驻足。在侯家庄古柏前远眺，不远处就是洹上村，有袁世凯的故居和墓地，“观光团”遂往袁家花园一游，一路考察了安阳桥、潞王坟、汲县潞藩遗迹、望京楼、煤山、比干墓、辉县苏门、安乐窝、御碑亭、邙山头殷墓……拍摄了珍贵的留影。
　　2010年金秋，时近辛亥革命百年，笔者南行安阳，对真真假假闹得正欢的“曹操墓” 没有兴趣，特地去看了那“中华民国第一任大总统”的“袁墓”，寻访老照片上七十多年的时空轮回；长期寂寞的“袁林”又在翻修，好像等来了又一轮好时候。
　　袁世凯乃一代枭雄，尽人皆知。但其墓地从1918年落成，很长时间里却不太为人知。袁世凯的墓地既不叫“袁墓”，也不称“袁陵”，而取名“袁林”。据说，袁世凯的大公子袁克定当年倒是想称“袁陵”，是当时大总统徐世昌不同意，准为“袁林”。还有人附会曲阜“孔林”，意为“圣人之墓”。不过，现在“袁林展览”的“前言”倒是写得明明白白：“北洋政府查‘河南旧俗，凡树木蓊郁之区辄名为林’。”——“袁林”普普通通，仅此而已。
　　原以为现在的“袁林”是后来恢复的，因为民国与抗战时的战乱不用说，即使侥幸存留到“文革”，恐也难逃被砸烂的命运。实地一看，却大出所料。不仅主体坟冢保存尚好，旁边还特别竖着“毛主席语录”。原来，1952年10月毛泽东来过，伟大领袖金口玉言：“将这座陵墓留给后人作反面教材。”一句话保住“袁林”逃脱了后来的多次劫难，现在也才能言之凿凿地说“完好地保留至今” 。 不过，参诸当年留下的照片，“完好”一说显然有些不符，偌大的“袁家花园”，今已踪迹全无。
　　提起袁世凯，就想起一幅名片“洹上渔翁”，一个老渔翁独钓洹水边——勾画出袁世凯的一桩往事。1909年初，袁世凯遭遇重大危机，因权倾一时险些遭致杀身之祸，侥幸被逐“回籍养疴”，便闭门安阳洹上村，故意拍了在洹水钓鱼的照片登上《东方杂志》，好让仇家放心；表面装做退休养老，暗地里却在等待时机，不过三年竟真的咸鱼翻身，当上了中华民国的大总统。
　　洹上，洹上村，是袁在旧彰德（今安阳）城北购置的别墅，占地约三百亩，面临洹水而得名，人称“袁家花园”和“袁宅”。当年园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奇花异草，四季飘香……袁世凯隐居其间，还作过几首不太高明的诗句，编为《圭塘唱和诗集》，其中一首：

　　曾来此地作劳人，满目林泉气势新。
　　墙外太行横若障，门前洹水喜为邻。
　　风烟万里苍茫绕，波浪千层激荡频。
　　寄语长安诸旧侣，素衣蚤浣帝京尘。

　　圭塘，原是洹水上的桥名，在诗里成了袁家花园代称，可惜都已无实物佐证。
　　2003年，《大河报》曾发出“安阳探访袁世凯身后事”、袁世凯故居已“无迹可寻”的长篇通讯，结果只引出了一位九十二岁老人作“袁家花园”回忆：旧时“主景区中还有一处醒目的景观，即水池北岸横亘东西的假山。假山全是用太湖石堆叠而成，起伏的山上建有四角攒尖亭，山下则花木遍地。山南，水池内近南岸有一个小型攒尖顶三角亭，想也是垂钓用的。山北花丛中，还有一个六角攒尖顶大凉亭，供人纳凉或歇息。假山中间开了一个贯通南北的岩洞式通道……” 1927年，袁宅与田产被冯玉祥抄没，作了彰德高中（后为河南省立第二高级中学）的校舍，后来有人说在抗日战争中被日军修建机场夷为平地，也有人说在解放战争中遭彻底破坏。
　　所幸，1935年“河南大学史学系殷墟考古观光团”在安阳时，曾到袁家花园一游，几个人在绿荫小桥上拍下了合影，背景正是“大凉亭”及亭后的假山、亭前的木桥与池水；而“袁家花园”浓荫下的芦苇丛，或许就是袁世凯“蓑笠垂钓、隐居待变”的所在吧。

照片说明：
图1 1935年，河南大学师生在安阳“袁林”。
图2 1935年，河南大学师生在安阳“袁家花园”。
图3 2010年8月的安阳“袁墓”。（何季民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