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看过福建教育出版社的《莫理循眼里的近代中国》“北京的莫理循”卷，我就想弄清楚其中两张莫理循收藏的清末官员合影里的人都是谁，但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有新材料就留意下，没有就搁置案头，一直都没有投入全部精力去考证。年初马老师送我一本“中研院”近代史所出的魏秀梅编的《清季职官表附人物录》，虽然现在“中研院”的网站上有这本书的检索数据库，但总是没有实体书用着踏实，我想着拿到新书总应该学些新知识，也对得起老师的良苦用心，于是决定就从这两张拖了几年的照片考证入手。

图A

图B

两张照片都摄于北京（里面的人物也都是京官）的冬季，而且应该是在同一天拍摄，每张照片上都有十六个人，这是一个最基本的观察。为了方便后续的工作，我分别将两张照片命名为A和B，并给每个人编了号码，这样就可以用所在照片名+编号的方式区别每一个人。先从能认出来的人入手，图A里面前排中间的庆亲王奕劻（A-3）和旁边的那桐（A-4）最好认，他们中间的A-8是赵尔巽，也是熟面孔，其次A-7陈璧、A-5张百熙、A-16戴鸿慈都是可以确认的；图B里B-1伍廷芳、B-3瞿鸿禨、B-11联芳、B-15徐世昌、B-16寿耆也都是我可以确定的。落实照片的拍摄时间对辨认人物非常有帮助，可以配合人物的活动时间来缩小范围。在能认出来的这几个人里，职责上有大变动的有三个人：光绪三十三年五月初七（1907年6月17日）“缘事罢值”的瞿鸿禨、光绪三十一年八月廿六日（1905年9月24日，即原计划出京但被吴樾行刺的时间）至光绪三十二年六月一日（1906年7月21日，回到上海）出洋考察的戴鸿慈、光绪三十年四月十一日（1904年5月25日）“到京陛见”至光绪三十一年四月四日（1905年5月7日）调盛京将军的赵尔巽，综合这三个时间段，我认为照片的拍摄时间应该是五大臣出洋考察之前，赵尔巽还在北京期间，也就是光绪三十年四月十一日（1904年5月25日）至光绪三十一年四月四日（1905年5月7日）之间，而拍摄时间在冬天的话就只能是1904年底至1905年初，第一步完成。

在读过翁同龢、那桐等人的日记后，我注意到年底各部堂官员要给驻京公使拜年，公使们也会集中给这些官员拜年，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才可能在冬天聚齐这么多官员。图A在《那桐日记》里也有收录，能看到卡纸上有山本照相馆的铭章，说明这是山本赞七郎掌镜的，也就是说，很可能在大臣们去给驻京公使拜年的时候山本赞七郎在场，毕竟他和北京的外交圈关系密切，顺便拍了这两张合影，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负责外交工作的奕劻、那桐和瞿鸿禨可以站在前排居中的位置。查《那桐日记》，我认为最有可能的是光绪三十年十二月二十七日（1905年2月1日）这天，“巳初进署，会同各部院堂官贺十三国新年，自十点半起至三点半归。”这还不够，能认齐所有的人才最重要。我想了个笨办法：做一个数据库，把可能的时间段内所有部院堂官的信息，以《清季职官表附人物录》为根据都录入进去，包括任职和去职时间、生平、其他的照片等，这样方便整理数据，提高效率。没想到进展并不顺利，虽然录入数据和整理数据没什么难的，但筛选出来的清单里有一些人缺少可比对的图像，新辨认出来的人物只有A-11陈邦瑞和B-8陆润庠，考证工作不得不搁置下来。

偶然看见网友石小满兄提供的新线索，我在1905年“北支那每日新闻社”编辑出版的《支那政府组织》中看到正好有我在考证的这两张照片，且上面标注了每个人的官职及姓名。虽然书中并没有把标注和图片里的人一一对应起来，但这正是我需要的最后一片拼图，配合我已经认出来的人和已经缩小了范围的清单，很容易就能确定每个人的对应关系，问题终于可以解决了。当然，书中的这个信息没法直接拿来用，因为根据我前期的考证还有几处错误，比如没有“理藩院右部御史”之类的官职，还有左侍郎写作“右侍郎”，还有人名的笔误，比如把戴鸿慈写作“载鸿恩”。这些都不足以影响我最后的考证结果，因为请山本赞七郎拍照片的官员非常多，山本很重视和中国官员的关系，所以在记人这点上他不会犯大错误，通过考证完全可以处理他或者出版商笔误的偏差。最后反过来“验算”，这些人同时出现的时间范围可以缩小到光绪三十年十一月廿一日（1904年12月27日）至光绪三十一年正月廿二日（1905年2月25日）之间，符合之前的推断。

最后，分别将两张照片对应的官员职务和姓名罗列如下：

户部左侍郎（满）    景 沣    A-1
吏部尚书（满）    世 续    A-2
外务部总理大臣（满）    奕 劻    A-3
外务部尚书（满）    那 桐    A-4
吏部尚书（汉）    张百熙    A-5
吏部左侍郎（汉）    李殿林    A-6
商部左侍郎（汉）    陈 璧    A-7
户部尚书（汉）    赵尔巽    A-8
礼部左侍郎（汉）    李绂藻    A-9
礼部尚书（满）    溥 良    A-10
户部左侍郎（汉）    陈邦瑞    A-11
吏部左侍郎（汉）    张英麟    A-12
户部右侍郎（满）    增 崇    A-13
礼部右侍郎（满）    绵 文    A-14
吏部左侍郎（满）    特图慎    A-15
户部右侍郎（汉）    戴鸿慈    A-16

外务部右侍郎（汉）    伍廷芳    B-1
刑部尚书（满）    溥 兴    B-2
外务部尚书（汉）    瞿鸿禨    B-3
兵部尚书（满）    长 庚    B-4
都察院左都御史（满）    溥 颋    B-5
工部右侍郎（满）    溥     B-6
兵部右侍郎（汉）    张仁黼    B-7
都察院左都御史（汉）    陆润庠    B-8
兵部右侍郎（满）    恩 顺    B-9
兵部尚书（汉）    徐会沣    B-10
外务部左侍郎（满）    联 芳    B-11
工部右侍郎（汉）    李昭炜    B-12
刑部右侍郎（汉）    胡燏棻    B-13
工部左侍郎（满）    崇 寿    B-14
兵部左侍郎（汉）    徐世昌    B-15
理藩院左侍郎（满）    寿 耆    B-16